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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、第 8 章

“他是谁!”

崔永昌龇牙上前,揪起曲映悬的衣领,就要往地上按。

曲映悬虽被他姐姐称作是个孩子,却到底在年纪上比崔永昌差不了多少。

柳姨娘带他投奔曲家那会儿,他六岁,只比曲妙妙小了几个月。

加之,他书念得好,颇得曲父欢心,便是不得家中主母喜爱,也没受过什么委屈。

反观崔永昌,那是真的经年多病,又随了宣平侯爱吃酒的性子,身子愈发得孱羸。

崔永昌两三回没能降服住曲映悬,心中憋屈。

他咬紧了牙,撸起袖子,使了全身的力气,垫着脚蹦起,要拿自己往他身上砸。

曲映悬恼他对家姐态度不善,看准了他的动作,身子稍侧,却让出了脚下坚硬的青砖。

“少爷!”

“映悬!”

众人惊呼,眼瞅着世子爷扑着今日才来的舅少爷,柿饼似地摔在一处。

路喜指挥众人,慌忙把两位爷搀扶起来,嘴里念叨:“祖宗哎,早知道您要闹事,我肯定不能往这儿来啊!”

崔永昌被夹着胳膊直起,顾不得膀子上的疼痛,双脚乱踢,还撕扯着要往曲映悬脸上去踹。

又捏着拳头,要跟曲妙妙讨个说法。

“茄子塞了你的嘴?这野男人到底是谁?”

“你给他拍灰?你男人也摔了你没看啊!”

“你不守妇道!我呸!”

崔永昌嘴里越骂越是荒唐,就连路喜在一旁都听不下去了。

“世子爷吃醉了,还不快把人抬回去歇着。”

“我没醉!”崔永昌手上乱抓,终于够到了曲妙妙的一片衣角,“你哑巴了?”

曲妙妙指甲掐断,忍下满肚子愤懑,睖他一眼,“世子爷醉了,还不快着些架出去!”

崔永昌扯住她的衣袖不放:“老子是给你脸了,今儿你不说清楚,还指着我饶你?”

换做平常,他吃醉了酒胡闹谩骂,曲妙妙也就当做童言无忌,哄两句作罢。

可今儿是她亲兄弟来家头一天。

为的便是要替家中父母看看,她嫁来青州的日子,过得可好。

别的时候她都能让,独今儿不成。

曲妙妙咬紧后牙,掰开他的手指,退后一步,沉声呵叱:“没看见你主子醉了,不把人领走躺尸,且在这里听热闹么?”

“你不哄我?”崔永昌又叫,“把我撵了,你好跟野男人偷会是吧?”

“还不带走!”

曲妙妙怒目切齿,伸出的手指都在发抖。

“走走走!”路喜再不敢留世子爷在这处胡闹,也不管他乐不乐意,招呼着随行的几个小子,卷着就把人抬了出去。

曲映悬目送他们离去,偷瞄曲妙妙一眼,他蹲下身子,将水洼里岌岌求救的那尾鲤鱼捏在掌心。

“阿姐,给它换个鱼盆吧。”

曲妙妙递了一目,苦笑着点头,只当不曾听出他话里的意思。

姐弟俩回屋,曲映悬脸侧方才被青砖剐蹭,破了块皮,拿清水洗干净了,还不住的往外渗血。

“我看着都疼!”

曲妙妙拿指腹给他轻轻上药,一边发恼地唠叨:“你也是傻,明知他吃醉了犯浑,他去打你,你就不躲啊?”

曲映悬轻笑:“没想他会真的动手。”

曲妙妙申饬道:“就是知道,你也未必会躲,打小就是这个性子,明知道旁人欺负你,还傻呆呆地站着,真是个书呆子。”

涂好了药膏,她又缓缓吹了两下,叫伤口减轻些疼痛。

绵软的异香扑在他的面上,带着一丝花果的清甜。

曲映悬偷偷嗅闻,笑着道:“那我回头跟圣上讨个青州的差事,在阿姐跟前守着,谁来欺负,自有阿姐替我出头教训。”

“想得美你。”曲妙妙揾湿了帕子,把手上残存的药膏擦去,又涂上手脂,坐下来同他说话。

“我还没问你呢,那会儿听你说,旁人的告身都批了下来,你们同科得中,你又被拨去了哪里?”

太皇太后的身子每况愈下,今上有意排除异己。

前些时候,借着几桩贪墨案,撤了不少结党营私的官员。

紧着此次科举,提拔上几个天子门生出来,填了空缺,也是应该。

“阿姐也懂朝政?”曲映悬惊喜道。

曲妙妙摇头,如实道:“自是不懂,只是听我婆婆提起一些,我家有皇商生意,又牵涉各处盐铁,自然是要知道一些。”

曲映悬道:“那是该知道一些,日后阿姐想问什么,我同你讲。”

曲妙妙当他没能谋得个好差事,羞于提及,也不好再多追问,随口应下:“好啊,回头我有不懂的,写信问你。”

等安排好一应伺候的丫鬟,曲妙妙又指了四五个聪明机灵的小子,让在绿橘洲伺候。

眼看着表姑娘的亲事在即,她要常在辛氏跟前听差,多是要没功夫往这处上心。

又恐旁人服侍不周,特点了宝梅留下。

曲映悬笑道:“阿姐把宝梅给了我,阿姐跟前少了人使,我又没什么事由,阿姐只需找几个熟门熟路的小子,领我在附近转看便成。”

曲妙妙嗔他:“咱们宝梅聪颖,不比那些小子们差了去,你去哪里,只叫她跟着。”

她这兄弟性子温吞,是个好欺负的,宝梅常随自己左右,真碰上什么,便是看在崔家的面子上,也能唬人几分。

推脱不下,曲映悬也只得将人留下。

出了绿橘洲,外头天色暗淡,夕阳落去了山边,只留余辉,浅浅的映着房屋亭台。

还没进香雪堂,曲妙妙便在半道一处亭子旁先碰见了春姑姑。

“您心里也消消火气,别跟他一般见识。”春姑姑随她同行,转述着辛氏的意思,“夫人知道了这事儿,恼的要拿家法打他,直骂他不争气,落了自家的面子不说,还叫舅少爷看了笑话。”

春姑姑口中的他,自然是说崔永昌了。

她一向偏心,曲妙妙自是委婉应承,语气淡淡道:“又不是头一回吃醉,我那兄弟是个乖巧的,也无需去忧心这些。”

话里话外,终究是羼杂着埋怨。

春姑姑想再劝别的,曲妙妙也是虚虚应下,强挤着笑意,附和她的言语。

态度之生冷,叫春姑姑也不好多说。

跟着进香雪堂,听两小口在屋里没再厮打起来,她才领着人回去,找辛氏禀报去了。

崔永昌摔在地上,磕到了臂膀。

那会儿没察觉到疼,回来往床上一趟,只觉得百刺穿心。

他疼得龇牙咧嘴,又不允许旁人查看,躺在床上,期期艾艾地喊着要夫人来看。

府里的人都知道他找的是谁。

可才从绿橘洲那边被赶了出来,谁还敢过去请人?

路喜坐在门槛,垂头丧气的朝门口张望,嘟囔着劝道:“祖宗哎,您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没用。少夫人再好的脾气,您打了人家亲兄弟,又骂了那些不中听的浑话,任谁能不生气?”

正嘀咕着,路喜蓦地大叫一声:“娘哎!少夫人回来了!”

路喜跳着进屋,跟崔永昌禀报喜讯。

曲妙妙进屋,冷眼看他一眼,叫人端了醒酒汤,喂给他吃。

崔永昌不喝,非要她喂才肯。

“那就醉着吧。”曲妙妙撒手就要出去。

“我喝!你回来!”

崔永昌躺了好一会儿,又身上疼痛,酒意早就清醒不少。

知道她真气恼急了,也不敢再歪缠混闹。

曲妙妙站在外间,隔着珠帘跟他说话:“清醒些就早歇着,免得眼睛发昏,又认错了人,非打即骂的再闹一场。”

崔永昌急切解释:“他长得跟你半点儿不像,我吃醉了,怎么认得出?”

“嗯。”曲妙妙淡淡地应道。

多一句都没搭理他。

曲映悬本就是柳姨娘带来的孩子,跟她没有半点儿血脉,怎么可能会模样相仿?

他早就知道这些,这会儿提及,不过是为了敷衍搪塞。

“你别恼了,进来看看我呗。”崔永昌小心翼翼地开口,忍着痛,侧身朝外探头。

“我可没恼。”曲妙妙抬脚要走。

崔永昌慌忙道:“你别走!我胳膊疼得厉害,你进来瞧瞧。”

曲妙妙抿紧了唇,沉吟片刻,扬声道:“路喜。”

“是真的疼得厉害,没有诓你!”崔永昌稍带哭腔,语气坚定道。

曲妙妙眉间紧蹙,朝里间看了一眼,还是迈步出去。

“你回来!”崔永昌侧身欲追,却因肩膀实在太疼,没能起身,反倒失手打翻了一旁小几上的茶水。

老竹色的绸子湿了水,顺着织面氤氲开来,沉沉地湿了一片,顺着袖口,滴滴答答落在床畔。

崔永昌瘪着嘴,也不愿喊人来收拾。

正要委屈,外头又传来脚步声,再抬头,却见曲妙妙复沉着脸进来。

“没走,让他们去请大夫了。”

崔永昌沉色转喜,攥住她的衣角,卖可怜道:“夫人,你快给我看看,膀子这里疼得厉害,肯定是跌青了。”

等大夫来看,才知道,青红痕迹倒是没落下,只是骨头裂了,要躺在床上,养上几个月才好。

他这一摔,总不好对外说是动手打小舅子,没本事,反将自己伤了。

只能把责任往别处推脱,说是从冯家吃酒回来,醉糊涂了,跌了跤。

冯承业人在家中坐,祸从天上来。

好好的吃了个酒,没成想害了崔世子。

他老子气地打折了他一条腿,又备了厚礼,教他拄着拐,上门探病。

曲妙妙之前说他折了腿,原本是玩笑话,不曾想,一语成谶,这人还真的瘸了。

辛氏那里,本是对冯家这个酒肉公子厌恶得很,知道他拖着病体来探病,才稍降辞色,面上缓和不少。

只是,崔永昌这一跌,躺着养伤倒不打紧,却叫伍倩倩亲事那边少了个娘家哥哥出来应承。

没的法子,曲妙妙只得去辛氏跟前讨个主意。

“依着老理,执雁纳彩,须得娘家兄弟在前头答问把关,眼下他哥哥是没法子出面了,我又是个没主意的,还真不知道这事儿该如何安排才好。”

崔家子嗣单薄,几代单传,连个宗族旁支也是没有。

真要往别处去寻亲朋故旧,也只能进京,在宗室皇亲里头捡了。

伍倩倩虽说是要比着辛氏所出,安排一应嫁娶。

但毕竟不是崔家嫡出,去不去京城请人,还得看辛氏的意思。

“还真是个麻烦。”辛氏点头,认同道。

春姑姑上前道:“咱们府上的亲戚,也就宫里那几个主子,再往外捣,可就出了五服。”

凭伍倩倩的身份,找个皇子来给她做礼宾,实在不妥。

忖度片刻,辛氏唇畔浮起一丝笑意,稍稍扬声,冲儿媳吩咐:“用不着到别处去寻,咱们家里不就正巧有个好的。”

曲妙妙不解。

春姑姑出来解惑:“可不就是么!舅少爷佼佼人品,又是极好的模样,使他给表姑娘做娘家兄弟,再好不过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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